煦華要給了雪野一個諾基亞,雪野將自己的呼叫器號碼給了他。

和雪野在一起越久,越發現表面上溫和高貴的少奶奶,其實冷的像塊
冰。

她放心的在他面前卸下面具,然後他就很少看見雪野的笑容。除了床
上外。扣她,她會回,回的時候講話非常的簡短。

但是,奇怪,他喜歡那個冷冰冰的雪野,名符其實。

她的笑容就不再是因為禮貌或防衛,而是發自內心的。尤其像是這樣
,躺在凌亂的被單和自己烏黑的頭髮當中,脫力的喘著氣,嘴角帶著
若有似無的笑容。

他最喜歡這一刻。

但是,雪野莫名其妙的強硬脾氣,常常讓他很不悅。

她不讓煦華幫她任何忙。給她錢,她用斜眼瞪回去,給公司增資,她
打電話鐵青著臉退還,連續一個月都不回扣機,逼的他得到雪野上班
的公司去兜她。

真是個可恨的女人。

「妳為什麼不聽話??」煦華被她激怒了。
她看了他一眼,笑笑的走了。

真想把她揉碎。

所有的人,都有個價碼。就像雪野的第一次,也是「購買」來的。未
來,雪野也可以因為這樣聽話。

她不聽指令,讓煦華心焦。

下雨天,在簷下等司機把車開過來的時候,看見櫥窗內的一只鑽戒。
沈穩的方鑽,圈著碎鑽,白金戒台。

適合雪野那種冷冷的調子。

他扣了雪野。雪野居然告訴他,後天才有空。

他等。

雪野癱在床上,又露出那種心滿意足的笑容時,他將小小的紅絲絨盒
子,丟到她胸口,「戴上。」

她的笑容冰封了起來。打開看見那只精光燦爛的鑽戒。

她笑的很歡欣,然後開始穿衣服。「雪野??」

「我能赤著身體帶鑽戒嗎??」

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可以。但是他耐心的等她穿好衣服。

她拿出那隻美麗的戒指,笑得非常溫柔,「你何不穿個洞,把鑽戒帶
在你的龜頭上??這樣你脫下褲子的時候,就會有大把的女人對著你
的龜頭崇拜,豈不是好??」就這樣扔到他的肚子上。

笑容一直沒離開她的臉,直到煦華將她碰的壓在牆上,惡狠狠的。她
的笑容,還是不曾稍減。

雪野的眼睛,找不到一絲恐懼的樣子。而煦華強吻她的唇時,她沒一
絲準備張開的意思。

那雙沒有畏懼的眼睛睜著看他,讓他生氣極了。

「妳就是不讓步,對不對??」

「對。」還他一個燦爛的笑容。惡意的。


這次的爭吵後,大怒的煦華足足一個多月不想再找她,她更不可能回
頭。

陳煦華會欠女人??他浪蕩了一整個月,每個晚上的女人都不一樣。
像是這樣就可以清洗雪野的氣息。

某個夜裡,他大醉,道路邊狂吐,吐完了,像是抑鬱也隨之一空。

月稍.木棉。

木棉花的季節已過,只有剛強的枝葉,整齊的伸向天。

啪的一聲,遲之又遲的晚生木棉花,火紅的落在他的腳邊。

就像那一夜,沁涼的雪野。

就這樣,瘋狂的想起她,瘋狂的想要見到她。

他拿出大哥大,開始扣她的機子︰530,560。

我想妳,我要妳。雪野,我想聽到妳的聲音。不知道扣了多少通,雪
野壓低的聲音出現在另一頭。

「瘋子。」她的聲音,清亮亮的響著。

他馬上開車到她的家門口,看著她窗口微微的燈光跟她說話。血管裡
的血液川流的很急速,煦華告訴自己,這是喝酒過度的關係。

因為某種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他容忍著雪野的不聽指揮。這是強項
霸道的他從來也沒想過的相處方式。雪野很忙,工作很龐雜,但是既
然她不讓煦華管她的事,他只能想著其他的方法照顧她。

像是那個簡明非,煦華很明白他對雪野的愛戀,但是既然是雪野關心
的人,雪野也比較願意向他傾訴,他乾脆讓簡明非跟著自己,雪野真
的有困難時,他才會知道。

至於簡明非會和他這麼處得來,倒也是意外的收穫。

「雪野,來跟我吧。」抱著她,看她疲憊到眼睛下面有了黑眼圈,心
疼的很,雖然說了也是白說。

「不要。」她貪戀的撫摸他身上七彩的龍紋,這麼賁張地在古銅色肌
膚上矯健著。「我喜歡這隻龍。」

他笑了,愛憐地撫摸雪野柔長的頭髮。人家說,頭髮細的女人脾氣好
,雪野卻暗暗含著熔漿。

「多喜歡??」

雪野轉到他的背後,半壓著他,用臉摩挲著鮮明的紋身,「我不要你
給我任何東西。除了這隻龍。」

將雪野從背後拎過來,輕輕的擰擰她的臉。

「不能剝下來給你。」煦華喜歡這一刻,喜歡雪野溫順的偎著他,喜
歡兩個人不吵架,「但是我在妳身邊。當然包含我身上的龍。」

「嗯。」她閉上眼,唇間模模糊糊的笑。

「雪野,讓我替妳擋風雨吧。」雖然知道她可能會翻臉,他還是說了
,「我不要我的女人在外面受苦。我會得照顧妳,如果妳要,我會幫
李家。來跟我吧。雪野。」

以為她會抓狂,以為她會將爪子或煙灰缸砸過來。但是他居然看見雪
野哭了。

這讓他慌了手腳。他有點懊悔,寧可雪野揍他兩拳。

她很快的揩去眼淚。笑笑。「再說一遍,我喜歡聽。」

「喂!!我不是說來好聽的ㄟ!!」煦華有點火大。

「呵呵..」她笑了起來,「但是我想聽。」

看她少有的柔軟,煦華居然再說了一遍。自己都有點臉紅。

她滿足的閉上眼睛,抱緊他。

第二天,他高興的要去接她。剛準備去上班的雪野,看見他,嚇了一
跳。

「你來幹嘛??」
「來接妳阿。」
「我答應了嗎??怎麼我不知道??」

他看著雪野,心裡默默的數到十。才把打昏她,然後拖回去的衝動,
壓抑下去。

 他們的關係維繫的比煦華預估的要長得的多了。一直到煦華選上了立
委,到台北的時間比在花蓮的時間多的多,他們還是維繫著一個月見
兩三次面的頻率。

他居然對個女人沒有厭倦,這讓自己奇怪。初到台北忙亂的時刻,他
原以為自己應會淡忘掉雪野,沒想到雪野像是刺青在身上蜿蜒的龍一
般,不會因為看不到就沒有感應。

女人不都應該是鳳凰花朵一類嗎?但是想起雪野,只會想起銀白色的
龍。

冷淡的龍,高貴的,閃著銀白隱約的光,緩緩的在紅塵萬丈的夜空中
飛舞。

後來他就不大去想為了什麼和雪野一起的理由。就像呼吸和心跳也無
須理由。

原以為,就這麼走下去,別掠了雪野的逆鱗,這條銀白色的龍,也就
會應呼喚而來。

所以,打電話給她,平靜的說了幾句,正要掛電話前,她說:「那就
從此不連絡了。」

煦華以為自己聽錯了,而她溫柔的重述了一遍。

「華,你要結婚了不是?」這種客氣溫柔的語調已經很久沒聽見了,
聽在他的耳朵,分外的刺耳。「謝謝你。再見」

輕輕的喀啦一聲,她掛斷了電話。

煦華靜靜的坐著。玻璃帷幕的窗外,柳絮似的白雲在飛,落下大片大
片的陰影和光。

他坐著,心裡卻傳來一陣說不出的虛軟無力。這讓他著慌。像是餓了
很久很久,模模糊糊的胃痛著。

雪野。

「陳先生?」他的秘書怯怯的叫他,煦華臉上那股子陰霾,讓那女孩
子打心裡底害怕。

他定定的看著自己的秘書。當初會選她,除了學歷經歷出色外,也因
為,她和雪野有些神似。

那種冷淡的,世家小姐刻意壓抑的客氣和溫柔,那種傲。當然,她比
雪野年輕,比雪野美麗,真要她,也比雪野好控制。

為什麼別人就是不行,非得雪野不可?

愛情不能放防腐劑,更何況,煦華不愛她。

看著輕輕的浮雲這麼的飄過去,長日裡,她有種說不出的孤寂。
這樣也好。省得將來有個「陳太太」邊罵著狐狸精,邊撕打過來。就
算不為自己的自尊,也要為了公公婆婆的安寧著想。

從此不復相見。

過了幾天,明非打了電話來,心不在焉的話了幾句家常,很含蓄的告
訴她,煦華的婚事告吹了。

為什麼?

煦華隔了幾週再來,也就沒再提這事情。

雪野淡淡的問:「婚事呢?」

「那種嬌滴滴的女孩子,不適合當我的老婆。」他也淡淡。

「我不是為了妳。」他又淡淡的補了句。

畫蛇添足。她少有的,不是因為高潮而微笑了起來。

這讓煦華看了說不出的生氣,又覺得憐愛。

就這樣混下去好了。煦華放棄了那樁非常有利的政治婚姻,但是選戰
倒也沒想像中的艱辛。

他繼續當他的立委,幾週就來看雪野。

冬天到了,李家的局勢好轉很多,但是節儉的雪野,還是穿了件陳舊
又褪色的紅大衣。煦華在雪野身上摸了一把,皺起眉頭。

「雪野,這件大衣該丟了。」

「不要。還能穿。」

他上次看到的,和上上次,上上上次…雪野的大衣一直很樸素,也單
薄。

「我送妳一件…」

「不要。」

煦華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雪野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他居然在笑,溫柔的彎腰抱住她,「好。說好。我送雪野一件。什麼
顏色的?」

閉上眼睛,被他強而有力的臂膀束縛住。這感覺真好。

「白色的。」雪野對他微笑。

送她回家。在三條巷子外就放下她,透過車窗,看見她微微的笑著,
風頑皮的撩撥她的長頭髮,她一手撥著頭髮,一手向他揮手。

框在車窗上她美麗的雪白的容顏,就像慢動作般在他腦海裡複製。

閉上眼睛,就可以重新看見她粉艷面容。這感覺真好。

只隔了兩天,他就打了電話給她。

「什麼事?想我?」雪野輕輕的笑著。

「對。」他在電話那頭也在笑。

「大衣買了,但是需要修改一下。」

「不急的。煦華?你的聲音很小ㄟ。」

「………雪野。我愛妳。」他的聲音笑著,卻越來越低微。

「欸。」雪野詫異的很,「今天不是四月一日。」

斷線了。接著雪野的BB扣響了起來。

上面沒有電話號碼,只有「520」三個數字。

我愛你?是阿。我是。

雪野的心裡有著不知名的味道在流動。有點酸,有點兒甜。

過了七天,意外的看見明非到公司門口等她。

「明非?你們大哥呢?」轎車裡空蕩蕩。

「大哥就來了。他說,有東西給妳。」

到了煦華的住處,明非給了她一個紙盒,雪白的羊毛呢絨大衣,她輕
輕撫著輕暖的大衣,「香奈兒?我不要。」

她的臉沈了下來。這種一件幾十萬的東西,她不可以要。

「請妳收下來,這是大哥的希望。」明非沈重的說著。

正想收起來,看見這件華貴的大衣,內裡卻是不相稱的皮革。皮革繪
滿華麗的龍紋。

龍?她屏息的展開內裡,那熟悉的花紋…那熟悉的龍…這樣蜿蜒這樣
纏綿這樣在古銅色皮革上飛騰,栩栩如生。

「這種玩笑太惡劣了…」雪野的聲音像冰一般,「明非,你們大哥呢
?」

「這裡。」他指了指大衣。「等救護車來援的時候,他要我們將他的
皮剝下來給妳。」

大水…又來了。隆隆的水聲,封住了她的呼救。窒息的水壓,窒息。

「…我挨了一槍,但是大哥被開中了前胸…因為怕打草驚蛇…所以暫
時不發喪…」

我聽不見。我聽不見。

「遺言。」雪野只吐出這兩個字。

明非的眼眶強烈的熱了起來,「他說,雪野。」

愣愣的站在五十坪的大理石地板上,清冷的倒映著自己的影子。

發出尖銳的,被害人的慘叫聲,雪野將那件柔厚的大衣摔在牆上。一
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一面摔著,一面清晰的罵著穢語;那個冷淡高貴的雪野就這樣罵著,
嘶吼著,不停的,不停的摔著那件大衣。

她撲倒在地上,看著她那麼喜歡那麼眷念那麼樣用手指膜拜過的龍,
為什麼…

雪野狠狠地將頭撞在地板上的大衣,將殷紅的血濺在微笑的龍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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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稀客!怎麼又出來流蕩了?你老婆不說話?」

他有點尷尬的笑笑,「離婚了。她也說不了什麼。」

老友一愣,哈哈大笑,「要喝牛奶幹嘛養條母牛?我離婚兩年啦!只
覺得日子過得好得不得了勒!來來來,我介紹辣妹給你…」

他微微一笑,喝著眼前的酒,PUB夜色正濃。

聲囂喧譁,但是她進來的時候,還是短暫的安靜了一下。

她穿著豔紅的露背小禮服,套著雪白的羊毛呢絨大衣,尖細的高跟鞋
,登登登的下了階梯。臉上搽著濃厚的水粉胭脂,看起來沒有慘不忍
睹的尷尬,反而像京劇裡青衣的悲愴。

濃妝的她,很美。

大嫂?

那天清晨,她只留下離婚證書,就此失去蹤跡。他花了很多力氣尋找
,卻怎麼也找不到。

看著眼前這個艷裝女郎…他不相信。他的大嫂,不曾濃妝過。
清麗的像是一朵荷花。不會是她,不是。

那種不認識他的陌生眼神…冰冷的像是死屍一般的眼神…絕對不是高
貴溫柔的大嫂。

他將酒喝盡。

「怎麼?喜歡喔?她不來搭訕,你也別碰她啦。那朵黑玫瑰,扎手勒
。」

看見她接受了一杯酒,沒多久,帶走了那個男人。

「嘖嘖嘖…可憐的新手。」老友搖頭,「那女人聽說是某個黑道老大
的遺孀,性子可壞的緊。上回有個呆子惹煩了她,據說被捅了兩刀…
嘖嘖…」

他的心思飄開來…

大嫂,妳會在哪?大哥已經死在印尼暴亂裡了,而我…我也離了婚。

我想見妳,再見妳。

雪野離開酒吧,回眼看了看。

男人聒噪的很。但是脫掉衣服,每個男人都說不了什麼話。等男人精
疲力盡的倒在床單上氣喘吁吁,她也疲倦的走進浴室,回頭跟男人說
,「你可以走了。」

洗了個很久很燙的熱水澡,蹣跚的從浴缸裡爬出來,用浴巾包著自己
。一開門,看見那男人還躺在床上抽煙,她的心底湧起強烈的厭憎。

「我不是叫你走了?」

「別這樣嘛,來,我親親,妳這小騷貨。」男人推開床單,赤裸裸的
下了床。

她伸手到床頭的抽屜,拿出把雪白的小手槍,準準的將子彈射進男人
兩腿間的床上,發出噗的一聲。

只差兩吋就射進他的陰莖,那男人嚇得失禁。

「滾。」

連滾帶爬的,他抱著衣服逃走了。

為什麼…我的槍法會這麼準?我應當打中他,這樣的話,我心裡的煩
噁說不定會比較輕。

她的手垂下來,手槍掉在地板上,發出沈重的聲音。

緩緩的走向大衣,穿上,緊緊的抱住自己。死人的皮革發出冰冷卻柔
和的質感,不一會兒,就被她的體溫同化,發出溫暖的氣息。

你很懊悔吧?煦華…你很懊悔吧?這樣拋下我死了…現在我和別的男
人做愛,你也只能忿恨的懊悔…你知道嗎?有男人比你久,有男人比
你長,當然也有男人讓我高潮的更高潮…

現在我的體內,就流著別人的精液。你卻什麼都不能做。你很懊悔吧


就像我一樣的懊悔。

懊悔為什麼不跟你走。懊悔為什麼不要且貪今宵之歡,懊悔為了無聊
的自尊,連一天都不曾完整的陪在你的身邊。

懊悔要到你死了我才這樣痛苦,痛苦到連死都不足以解脫我的痛苦…

我該用下半生的後悔來償還你的懊悔…我該這樣,我該這樣。

她抱緊自己,赤身穿著大衣,站在陽台外,嫣紅雪白的櫻花開滿了台
北的星空。

哭泣。迎著風,迎著隨風開始飄零的櫻花雨夜,哭泣。

站在圍牆外抽煙的明非,發現雪白的花瓣漂蕩在自己肩膀上。點點像
是雪野的眼淚。

看了看她遠遠的掩著臉的影子,憐惜的將雪白的花瓣,收進自己的口
袋裡。

沒收起來的零星雪點花瓣,就這樣飄零在水池裡,驚醒了池裡的錦鯉
,水波不停的蕩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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